桃子塘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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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丽

    春色无处不在,尤其是在这里。

    这里就是桃子塘。取名叫某某塘,在湖南一带很盛行。大概是取名多接地气,方能体现本土的特色。

    既然叫桃子塘,当然是本地桃子多,这个名字绝非浪得虚名。

    半山半山的桃子树,一丘一丘的桃子树,初春一到,满山遍野的桃树林瞬间就漫成红的白的一片了。我至今还记得,隔壁邻居屋前面有一株桃树,树干粗壮,需要两三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将它围拢,被称为队里的“桃树王”。

    当然还有地名取名叫石板塘的,据当地人说是山上有一块很大的石块,甚是威严,故而得名。至于取名叫鸭丝塘的,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只知道其中的“丝”字是由“屎”字改过来的,“屎”当然不雅,总不能说这个地方遍地鸭屎吧。不过细想,或许又能从另一角度窥出该地当年养鸭之盛况。

    这么说来,桃子塘这个地名是真的名副其实的美名了。

    眼前尽是黄的、粉的、绿的一片。放眼望去,金黄的油菜花带着热情的香味在阳光的照射下扑面而来;粉色的桃树更是适景而开,树底下还洒满了层层花瓣。蜜蜂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它们像夜不归宿的浪子,在四下无人的街道走走停停,只要是它们途经的地方便会留下花香。至于绿,已经分不清是嫩绿,黄绿,还是深绿,总之就是要让你的视觉、嗅觉、甚至味觉有热乎乎的感觉——原来春天早就从容登场了。

    只是,眼下大门关得严实,老太太竟然不在家。这么多年每次回来,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

    那就继续欣赏眼前的春色吧。沿着泥土路我慢慢地走着,阳光的色调很淡却晒得人全身暖和,浅浅的斟在每一个杯形小桃花里,似乎都快要醉了。

    从家门口往左拐是清澈见底的山涧,上面漂着桃花瓣。蝴蝶在溪上飞舞,随着它们的步伐一路往前走,山涧蜿蜒。俯视水中,阳光倒影出小鱼虾的影子,不禁想起《小石潭记》中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的场景。做一只山涧中的鱼虾也是好的,可尽享春光,而赏景观鱼者,亦能致物我两忘之乐也!

    又顺着山涧往回走,远处的鸟啼错杂而清脆地传过来,叽叽喳喳,那声音纷落在眼前几丘划成方形的田里。田里种了豌豆,长在枝干上的豌豆花是淡淡的微黄带紫,紫中有黄。姹紫嫣红的紫,春天怎能少得了这种颜色呢!还有窝泡,味道很鲜甜的田边茅草中的水果,此时正冒出来细细幽幽的白花。田埂上的小花可以随手拈来,也是黄的粉的,还有蓝的,小时候打猪草时多是注意它们的叶子和茎了……

    唉,小时候桃子塘的春天在我的印象中真没有这么美。

    只记得那时的春天总是很冷,总是多雨。在村里上学的我,每天要走四五里路。碰上晴天还好,难对付的是下雨天。早晨穿一双很薄的套鞋浅一脚深一脚的赶往学校,下午又穿着这双冰冷的鞋深深浅浅地淌过无数个泥坑。然而有一回不仅下雨还刮起了大风,被大风扬起的雨像冰凌子一样刮着我的脸,手中的雨伞根本就不听使唤,最终,雨伞也不知刮到哪去了。记得那时家里来了客人,正和父亲母亲围着火炉烤火。一看到我的落汤鸡模样,他们竟然齐声大笑起来。我恼怒了,说出了那句后来被嘲笑了无数次的话。我说,你们倒好,要我去读书,你们却在家里烤火!

    有类似”遭遇”的当然不只我一个,有我的几个哥哥,还有其他人。这些在泥泞的春天淌着风雨的孩子都长大了,奔赴在各个岗位上,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着……

    还好,不要等太久,远远地看到那个当年取笑我而今快八十岁的她回来了。

    走得很快,应该说是在小跑,脸上淌着汗,毛衫搭在胳膊上,脸上一半是笑一半是歉意。

    “啊呀,也不打个电话,我正在想着,莴笋都要开花了,还不回来……”

    “打了电话,你没接呀!”我似乎有些生气。

    “啊呀,本来是准备去土里栽辣椒苗的,结果他们打电话来了……”

    “什么事啊,比土里的活还重要?”我故意问。

    “还不是他们几个三缺一,我说我没空,趁着天气好,去栽点秧子。非得要我去,说难得玩一下子……我说我女儿一再叮咛我,要我别出去扎堆……非得要我去,说是现在是零,没事了……”一路上跑着回来,还在喘气。

    其实我早就想笑了。眼前的她,在我们年少时,和父亲俩像陀螺一样,整天转个不停,却没有被压垮,走路还算轻快,背也不驼,医院也去得少。此时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拼命地向我解释,以消减我的“怒气”。

    “现在是好多了……不过人多的地方还是尽量少去。地里的活还是少干一点……打牌嘛,反正也打得小……”我对她说。上次回来时一个邻居特意告诉我,你妈不晓得享福,只要输了一二十块钱就不肯玩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念,说不知道这两个月你们在城里是怎么过来的,买菜又不方便;又说队里一个姓彭的老太太过了,是笑着闭眼的;又感叹今年春天这天气太暖和,地里的菜老得快,萝卜苗都长成菜苔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石子排山顶上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色开始渐渐地暗下来。白天聒噪的雀鸣也稍息了,涌上来的蛙鸣声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互相约好了似的,轮流奏着交响乐——它们是桃子塘的歌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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