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作家们传神地描写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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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姑姑虽是初次接生,但她头脑冷静,遇事不慌,五分的技艺,能发挥出十分的水平。姑姑是天才的妇产科医生,她干这行脑子里有灵感,手上有感觉。见过她接生的女人或被她接生过的女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母亲生前多次对我们说:你姑姑的手跟别人不一样。常人手有时凉,有时热,有时发僵,有时流汗,但你姑姑的手五冬六夏都一样,是软的,凉的,不是那种松垮的软,是那种……怎么说呢……有文化的哥哥说:是不是像绵里藏针、柔中带刚?母亲道:正是。她的手那凉也不是像冰块一样的凉,是那种……有文化的哥哥又替母亲补充:是内热外凉,像丝绸一样的,宝玉样的凉。母亲道:正是正是,只要她的手在病人身上一摸,十分病就去了七分。姑姑差不多被乡里的女人们神化了。

    ——选自《蛙》

    张爱玲

    “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袴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金锁记》

    “她的脸是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现在,这一类的‘粉扑子脸’是过了时了。她的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为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第一炉香》

    “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下颔起初是圆的,近年来渐渐尖了,越显得那小小的脸,小得可爱。脸庞原是相当的窄,可是眉心很宽。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清水眼”。

    ——选自《倾城之恋》

    余华

    我坐在池塘旁的那些岁月,冯玉青在村里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走动,曾给过我连续不断的憧憬。这个年轻的女子经常是手提木桶走来,走到井台旁时,她的身体就会小心翼翼。她的谨慎便要引起我的担忧,担忧井旁的青苔会将她滑倒。她将木桶放入井中弯腰时,脑后的辫子就会掉落到胸前垂挂在那里,我看到了多么美妙的摇晃。

    ——选自《在细雨中呼喊》

    残雪

    说X女士二十二岁的,是一位本身二十二岁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自述在一个雾蒙蒙的早上,在一口井边和X女士“邂逅”X女士“意想不到地嫣然一笑”,“满脸皆是白色的牙齿”,而从其笑声的“放浪清脆”,其牙齿的“结实可靠”,其姿容的“性感程度”等因素来判断,X女士绝不会超过二十二岁。小伙子是煤厂的工人,这些话是他下班后洗掉满身的煤屑,蹲在街上的公共厕所里对其邻居述说的。当时那位邻居就“咦”了一声,以示怀疑。细究起来,煤厂小伙子之所以偏偏说了个二十二岁,而不说二十一或二十三岁;明明是街坊,又故弄玄虚搞什么“邂逅”,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私心。所以他的话必须大打折扣,更何况还有“雾蒙蒙”啦、“性感”啦这类一目了然的东西在作怪。

    ——选自《五香街》

    万宁

    而这与女人天生更在意自己家庭角色有关,她们会为丈夫的信誓旦旦而赴汤蹈火,会为孩子的柔弱依赖而呵护左右,会为父母的老弱无助而相伴照顾。其实她们在心里也喊累,也想没有一丝牵挂地跑到外边四处看看,美景美食、独特的民俗对她们一样有吸引力,可是女人天生的责任心又让她们放不下。因此,这些因素确定了她们会用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日复日地重复同样的琐事,时光在这些琐事中一点一滴地漏走了,岁月像-剂毒药,无意识地侵蚀着她们的面孔与内心,慢慢地,内心的肉团上长起了茧子,脸上爬满皱纹,腰身也不记得是从哪日开始除挂满赘肉,还有些佝偻,脚步也提不起了,脚板上总感觉灌了铅,沉沉的。郁寒雨现如今就是这般境地,她已经好久不记得去关心自己了,偶尔遇见镜中的自己,会猛然间骇然,静下来后,她又会盯着自己看一会儿,陡然之间,又总会有一口长气、莫名地从陶腔里嘘了出来。她不太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除了肤色蜡黄,眼眶黑青,各处皮肤纹路的痕迹格外明显,除了白发疯长,头顶开始稀疏,脸颊两边长出两条向下的法令纹,并附带上面颊的赘肉,而嘴角唇线的上方,又残忍地布满细细的褶皱,还有,最最不能接受的是那张脸,看上去浮肿,而浮肿的皮肤又是松弛的。

    ——选自《城堡之外》

    王安忆

    王琦瑶是典型的待字闺中的女儿,那些洋行里的练习生,眼睛觑来觑去的,都是王琦瑶。在伏天晒霉的日子里,王琦瑶望着母亲的垫箱,就要憧憬自己的嫁妆。照相馆橱窗里婚纱曳地的是出嫁的最后的王琦瑶。王琦瑶总是闭花羞月的,着阴丹士林蓝的旗袍,身影袅袅,漆黑的额发掩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王琦瑶是追随潮流的,不落伍也不超前,是成群结队的摩登。她们追随潮流是照本宣科,不发表个人见解,也不追究所以然,全盘信托的。上海的时装潮,是靠了王琦瑶她们才得以体现的。但她们无法给予推动,推动不是她们的任务。她们没有创造发明的才能,也没有独立自由的个性,但她们是勤恳老实,忠心耿耿,亦步亦趋的。她们无怨无艾地把时代精神披挂在身上,可说是这城市的宣言一样的。这城市只要有明星诞生,无论哪一个门类的,她们都是崇拜追逐者;报纸副刊的言情小说,她们也是倾心相随的读者。她们中间出类拔萃的,会给明星和作者写信,一般只期望得个签名而已。在这时尚的社会里,她们便是社会基础。王琦瑶还无一不是感伤主义的,也是潮流化的感伤主义,手法都是学着来的。

    ——《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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