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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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记事本

    如今的人们,倘若要用水,只需轻轻扭转一下水龙头,经过消毒处理的水流便会哗哗奔泻而出。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自来水没有广泛普及使用时,居民只能挑塘水、湖水、河水、井水、泉水使用。

    我曾经就是那万千挑水队伍中的一员。第一次挑水时,我才八岁。那年,父母在芦淞区谭家塅小学教书。我家房屋的大门面对着一条通往市区的土路,房屋左右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唯一的水资源,是位于屋后羊肠小道一里多远的一口半亩田大小、水草丛生、人畜共享的水塘。

    这口极不起眼的水塘,尽管碧波涟漪上常年飘浮着枯枝败叶残花,却如同甘露一般滋润着我家和周围十来户人家。为了贮水,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口直径60厘米、高70厘米以上的大水缸。平日,父亲清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屋后水塘挑水,直到把水缸灌满才歇息。有几天,父亲生病了,哥哥姐姐又都远在省城读书,挑水的事只能落到母亲肩上。看到母亲挑水时挂在脸上的汗珠,我觉得自己应该像哥哥姐姐一样,给家里挑水了。

    母亲挑完水后坐在椅子上歇息,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妈,我长大了,以后挑水的事情让我来吧。”母亲爱怜地看着我,伸出手在我脸上缓缓抚摸着,“你还小,在长身体,以后的日子长着哩。”

    父亲倒是同意我学着挑水,说这样强身健体,有助于成长。为此,他在病好了之后,特意根据我的身高臂长和体力,量身订制了根两端挂有细麻绳索套铁钩的竹扁担,还买回来两个约摸能盛60斤重量适合锻炼体力的小木桶。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晴朗的周末,父亲带着我去学挑水了。出发前,他再三嘱咐我:肩膀要扛在扁担的正中间,前手轻扣扁担掌方位,后手牵拉水桶绳索防摇摆,让悬空重量保持平衡;要昂头挺胸,脚步坚定平稳,眼睛看着前方;不要专用右肩,左肩也要用,掌握好换肩,体能才维持得更久。我兴冲冲按照父亲的教导,屁颠屁颠打开屋后门,直奔水塘。

    这口靠地下水和雨水支撑才保持不干涸的水塘,好心人为了方便取水,搭了个离水岸2米长的木架。人们蹲在木架上,手提水桶,在水面上晃荡下沉,就能驱除草根、树叶、浮萍和杂物,打到比较清澈的塘水。父亲一边让我拿好扁担,一边示范用我的小木桶在塘面晃荡两下,提了两桶水又倒掉小半,平放在木架上才叫我担起来。我吸了口长气,试了试,一鼓劲,就把两桶水挑了起来。父亲看到我如此轻松,高兴地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好崽!真是长大了。”没多久,我不但能独自挑水,而且挑的不是半桶,而是满桶。三年后,我改用了父亲的楠木扁担和大木桶,将全家挑水的重任全部承担了下来。

    十二岁那年,父母调到白石港小学,分配的宿舍正好面临湘江,我家的生活用水也由塘水变成了江水。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丢,头件事就是抓起扁担、扛着水桶去挑江水。那时,从堤岸通往江边,前人已建有一条为方便取水的宽二米、长十多米的麻石阶梯。沿着阶梯,跨越江道上的鹅卵石,就能取得自己看中的那块杂质较少水域内的江水。

    到湘江挑水的人很多,和我一样的少年也多。一来二往,发现不少挑水的少年竟是同校的同学或左邻右舍。天天挑水,大家亲热得如同一家人。大家把“到湘江挑水”这件事,当成了每天最快活的一项聚会娱乐。特别是暑假期间午睡起来做完作业后,只要一声吆喝,就能听到四周住房内,扁担绳勾挂到木桶、撞击地面门板的呯呯嚓嚓声。很快,少年们就身着背心短裤,肩顶一担水桶,接二连三朝湘江而去。来到江边,伙伴们迫不及待放下扁担、水桶,脱下背心,一边叫喊着“注意安全”,一边一个接一个蹿进湘江里。大家你一声、我一句,扯开嗓门吼出“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有时候,大家为了寻开心,还会进行挑水比赛。有项比赛是比平衡:前后水桶内装满水,参赛者双手不抓扶扁担,疾步行走时,看谁溢出桶外的水更少就是赢者。另一项比赛是比耐力:从湘江边将一担重达80斤以上的水挑起来,登越麻石阶梯,跨过堤岸大道,一口气送回离道路约十来米远的自家,先到的人就是胜利者。这些比赛的获胜者,不仅会受到同伴和观众的喝彩点赞,而且个人自尊心也能得到充分满足。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对这些比赛念念不忘,是因为自己曾多次在这些比赛中获胜,是一众参赛选手中的佼佼者。

    白驹过隙,挑水喝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看似平凡、日常的这些变化,让我打心眼里有种幸福感,也更珍惜当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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