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热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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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虎年新春,雪花飞舞,万物寒寂。我最亲爱的母亲,丢下了院子里的柚子树、茶花树、桂花树,还有她亲手饲养的小鸡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1926年6月28日,母亲出生在湘潭县河口镇一户普通的农家。兄妹三人中,她排行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母亲没有上过学,不识多少字,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质朴与善良让她显得无比高贵。

    结婚时,父亲家中贫寒,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母亲生前曾回忆:“在小山坡上搭了一间简陋的茅草房,就结了婚。天一下雨,屋里就漏,比我娘家更穷。”母亲瘦弱,身体受不了,也曾偷偷地哭过。随着我们兄弟姐妹7人的相继出生,家里负担日渐沉重,但她却变得坚强起来。望着七个小孩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母亲心如刀割。她每天扯猪草、喂猪、扯麻纱布……和父亲一起支撑着这个家。

    离我们村不远有户人家,看我家实在太穷,连小孩都快养不活了,就对父亲说:“你送一个小孩给我吧,我家没有小孩,一定会让他过上好日子。”父亲看着孩子们,有点不舍,但转头看看徒有四壁的家,又有些动念,却仍旧拿不定主意,只好怂恿那家人去同母亲讲。那人又劝说母亲:“你家太穷了,将二儿子送给我吧,我可以给你几担米、几尺布,实在不行,还可以给点钱。”母亲看着骨瘦如柴的我们,不假思索地说:“我家的确穷,你给我再多的米也会吃掉,再多的布也会穿烂,再多的钱也会花掉。但无论多穷,儿子总归是我的,我屋里七个娃一个也不能少。”从那以后,母亲比以前更勤奋,起早贪黑,同父亲一道,咬着牙将我们几个拉扯大。

    我们慢慢长大,哥哥们开始调皮起来。一次公社食堂分年饭,大哥领到的那份格外香,他乐颠颠地捧着饭小跑着回家。还没等他到家门口,食堂的人追了出来,要给大哥换一份饭,理由是他不是劳动力。原来,大哥端错的这碗饭里有肉。眼看着香喷喷有肉的饭被换走,大哥大哭起来,直至把饭端回家后,仍抽泣不止。二哥、三哥、四哥都围了过来,母亲抹着眼泪对哥哥们说:“大家不要哭,要听话,我们只吃自己的那份,不该吃的我们一定不能吃。等你们长大了,能挣工分了就可以吃有肉的饭了。”从此以后,每次食堂分什么东西,哥哥们都会主动去拿最小最少的那份。

    家中最调皮可爱的要数二哥。那天,二哥很晚都没有回家,母亲在家焦急地等着。夜深人静之际,终于从远处冲出一个小人影,二哥飞一样地冲到母亲面前,脚上沾满了泥土,却满脸兴奋,冲着母亲大声说:“娘,我去看热闹了。湘江上架了一座好大的桥,今天桥通车了,好多汽车好多人,好热闹。我长大了也要建大桥!”母亲望着二哥高兴的样子,心也放下来了:“好好好,等你长大了,有出息了,就多做好事,也架大桥,比这个还大的桥。”母亲这句朴实的话语,在二哥心里播下了梦想的种子,长大后,他果然建了好多大桥。

    在村人眼里,母亲是个善心人,但凡谁家有个什么难事都愿意和母亲说。不管谁有困难找母亲,她都会尽力帮助。给困难的邻居送吃送穿送用,在农忙时节帮没人看娃的家庭照看小孩……那年冬天,母亲带我和两个姐姐去外婆家,路上遇到一个卖荸荠的老太太,我闹着要买。买完走出老远后,姐姐发现钱给多了,我的帽子也落在了那里,于是准备打回转去拿,母亲阻止道:“天气冷,卖荸荠的人也不容易,我们家现在日子好点了,能帮别人一点是一点,帽子留着给她吧,吃亏是福呦。”

    老了以后,母亲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守着看《新闻联播》。等我们回来,她就跟我们聊时事,“现在打扶贫攻坚战了,你们要多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疫情期间要注意卫生,做好个人防护”……

    母亲病重住院时,还给想去医院看望她的子女儿孙们一一打电话叮嘱:“快过年了,工作更忙,你们一定要守好岗位,听党的话,好好工作,等春节放假我们再一起过热闹年。” 这就是母亲最后的声音,最后的叮嘱,最后的牵挂,等我们再见她时,她已不能说话,不认识她至爱的亲人了。弥留之际,二哥握住母亲的手,一声声轻轻地唤她:“娘,我们都回来了!娘,您一辈子勤俭朴实、与人为善,您辛苦了。娘,您含辛茹苦把我们培养成人,我们也一定会把子女教育好,为国家和社会多作贡献。”不多时,母亲安详地去了。

    今年的年,她的孩子们,子孙们,所有至亲长跪在她灵柩前痛哭,泪珠就像无声的鞭炮,雪花就像无声的焰火,这就是母亲心中的“热闹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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