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乡的年

  • 上一篇
  • 下一篇
  • 段立新

    北方民谚云:“过了腊八就是年。”意思是说,过了腊八节就要着手做过年的准备。而在鄙乡茶陵潞水,也就是广义上的茶乡一带,过年的准备工作则是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之后开始的。

    新年临近:炒“喛杂”

    选一盆米粒大小的沙粒,洗干净,晾干,放进铁锅里,倒入一小杯桐油,和匀,和成亮晶晶的油沙,然后在院子里垒灶,生火,把油沙烧得热烘烘地直冒烟。待烟气消散,再放进红薯片、烫皮、米仔、酥子,或者玉米之类翻炒,在油沙里,红薯片、烫皮、米仔、酥子、玉米忽隐忽现。看吧!一会儿,就一会儿,红薯片一片金黄;烫皮起卷,一身雪白;米仔、酥子黄里带白,又酥又松;玉米膨胀,裂开,像一朵朵黄瓣白蕊的花……

    这时候,起锅,摇动米筛,把红薯片、烫皮、米仔、酥子、玉米与油沙分开。油沙倒进锅里,炒好的喛杂装进陶罐里,布口袋里。这时,一锅喛杂炒好了。

    每过腊月二十三,茶乡家家户户都会飘散出炒“喛杂”的独有香气。在我家,向来是妈妈操持这事儿,待得院子里传出那股香味儿,孩子们仿佛得到信号似的,全跑了过来,围在小灶边,看着铁锅,看着油沙中的喛杂,看着忙碌的妈妈,一双双眼睛满是期待。妈妈笑了,仿佛在说:吃吧,我的孩子们。

    看妈妈炒“喛杂”,吃妈妈炒的“喛杂”,这是儿时家乡新年临近时期特有的乡土风俗画。

    大年初一:爆腊叶、“咭果酒”

    大年初一是家乡最有仪式感的日子。

    早晨,穿戴一新的一家人打开大门,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火,添一把女贞树枝。在烟火中,女贞树叶“啪啪啪”地爆裂。这时,当家男人领着一家人围着火堆转。在茶乡,这项仪式叫“爆腊叶”。宗廪在《荆楚岁时记》中描述说,正月初一,荆楚地区的人“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爆腊叶,或许是古人爆竹驱山臊恶鬼习俗的遗留吧?在家乡人的意识里,爆腊叶可以逢凶化吉,在新年里,让家中每一个人都平安顺利

    宗廪还说,大年初一早晨,荆楚地区的人要喝椒柏酒、吃五辛盘。在我的家乡,大年初一爆腊叶之后,一家人要坐在一起喝茶,吃水果,吃副食品。这有一个文雅的说法:“咭果酒”。咭果酒之后,该吃早餐了。新年的第一个早餐,家乡人照例要“咭斋”——食素不茹荤,任你怎样呼吁抗议,餐桌上也只有萝卜白菜。咭果酒,咭斋,这或许是荆楚地区的人喝椒柏酒、吃五辛盘习俗的延续吧?

    早餐过后,当家男人和孩子们所要做的事情是拜年。“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在家乡的传统习俗中,大年初一,大家只能向父母、叔伯、兄弟及血缘较近的族人拜年。也许是受“事死如事生”观念的影响吧,在给在世的人拜年之前,拜年的人也要备上香烛供品,到墓地去给祖先拜年。给祖先拜年,可以求得一个好彩头:大家在坟头折一两根小树枝,带回家插在神龛上,灶头上。在家乡方言中,树枝是柴,“柴”“财”同音,“财”(“柴”)带回家了,带着“财”(“柴”)回家的人新年里一定会“发大财,走好运”。

    初五前后:请春客

    正月初五前后是主妇们要忙而且乐的日子。各家各户的主妇要在这两天把邻家主妇和要好的姐妹请上门来,大家围着桌子喝茶,咭“喛杂”,聊天,在聊天声里端起大碗米豆腐。一个来自外乡的客人,对此,也许会心生好奇。别急,她们会莞尔一笑,告诉你说:“我们这是咭米豆腐呀。”

    也是在正月初五前后,各家各户开始“请春客”了。真的是“请春客”吗?这个说法似乎有点儿不妥。你看吧,请来的人谁也不是客:自家父母、叔叔、伯伯、舅舅、姨妈、姑姑,自家兄弟姐妹,大家都是“自家人”吗,自家亲近的族人——是“屋里人”呀,老庚,情投意合的小姐妹、小兄弟,邻居,大家都是朋友呢。不过,大家都说这是“请春客”,那就习惯成自然,都说“请春客”吧。

    元宵节:打铁花、吃芋头

    对于孩子们来说,正月十五元宵节,主打节目是打铁花。夜幕降临了,补锅匠在院子里架起炉子,把风箱拉得“呼呼”生响,在孩子们的期待中将一坩埚铁片熔化成铁水,然后,用特制的勺子一勺一勺子舀出来,飞快地倒在旁边一个人手中的木板上。拿木板的人接住铁水,容不得你眨一下眼睛就舞动双手,将铁水快速抛洒到空中。铁水窜向天空,在孩子们的欢呼跳跃中散开成数不清的火花,火花四散,闪闪烁烁,带着蓝色的尾巴,缓缓飘落。

    打铁花,是乡亲们祈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虔诚仪式。看打铁花,是我和我的伙伴们儿时记忆中最快乐的事情。

    也许有人问我:在你的家乡,有过有意义的年俗吗?

    正月十六吃芋头,在我的家乡,这叫“咭萐”。家乡俗语云:“正月不咭萐,不认得老子爹”。过年“咭萐”,这是家乡人教育晚辈孝敬父母长辈的一种特殊方式。

    过年“咭萐”,这或许是我的家乡“有意义的年俗”吧?

  • 上一篇
  •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