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曾在《游子吟》中写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心草,报得三春晖。”在这首流传千古的唐诗里,母亲用细密的针脚把对子女的爱缝进了温暖的衣物里,爱无言、爱无声,爱是母亲灯下的白发、爱是母亲飞针走线的期盼。
我的母亲在针线这方面起初并不擅长,与其说不擅长倒不如说是“蹩脚”。小时候,每每看到我同学的衣服被磕破了我就羡慕不已,因为他们的母亲会用神奇的针线把破损的漏洞缝好,有时候还能有一个立体的花朵或者小动物的形象跃然而上,让衣服的美丽更胜从前。为了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我一连好几天“费尽心机”的在外面把衣服弄出几个洞才肯回家。当我满心欢喜地进门,用自豪的腔调喊:“妈!我衣服破了,帮我缝缝,我要像同学那样,缝个造型!”母亲并没有像往常答应我其他要求那样的爽利,她眉头微微皱了皱:“要不还送去裁缝店去补吧,妈妈没时间。”这下可把我委屈坏了,边哭边闹地说:“你总说没时间缝,可是人家的妈妈都是自己缝的,你根本就不爱我。”
妈妈只好让步:“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呢?你喜欢小猫,那妈妈让裁缝店阿姨给你绣一只怎样?”我还是不买账:“那怎么行,我从来都没看到过妈妈缝衣服,我要看妈妈亲手缝,亲手缝才有爱的味道,我要看我要看嘛!”妈妈只好再让一步:“可是我怕绣得不好。”听到母亲这般说,我瞬间转悲为喜:“怎么会呢?妈妈你就别谦虚了,我就是好奇想看看,绣不好也没关系呀!”
我看到母亲小心翼翼地捻线、穿针,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任务。等针落下,那线好像不听使唤,在衣服上随意舞蹈起来,画出了让我出乎意料的形状,这哪里是我想要的造型啊!简直是一堆没有逻辑的涂鸦,不过圈圈绕绕总算把洞给补上了,没有漏风,仅此而已。我简直惊掉了下巴,原来这就是母亲的针脚:粗糙、狂野。
大失所望之余,我缠着妈妈要她告诉我缘由。原来,姥姥因为只有妈妈一个女儿,所以格外疼她,并没有舍得让她好好学做针线活。原来在妈妈的“学艺不精”里、在妈妈的粗犷的针脚里,藏着的是姥姥对她细腻的爱呀!那一刻我才明白,没有谁天生就是妈妈。在妈妈的妈妈眼里,她又何尝不是一朵花?
小学毕业后,我上了私立中学,两周回家一次。但每次拿回家的不论是扣子掉的还是破洞的衣裤,妈妈都能当着我的面把它们收拾的服帖且美观。我又是惊叹不已,原来这也是母亲的针脚:细密、温柔、思绪蹁跹。而妈妈只是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当妈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呗!”后来,我从邻居口中得知,她因为我随口说的一句“妈妈缝的衣服有爱的味道”,就不管有多累,每天一下班就去找裁缝阿姨“学艺”,风雨无阻。裁缝阿姨被妈妈的坚持所打动,也就倾其所有的教她,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再到后来,我外出求学、外出工作,越来越忙了,鲜少回家。遇到扣子掉了,也只是默默地捡起,放在小匣子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才能递给母亲,重温一下“我来穿线她来缝,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家长里短这样寻常场景”了。充满烟火味的场景,竟也成了一种奢侈。
我越走越远,母亲的针脚也随着距离的拉长而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从前稀疏的针脚里有她初为人母的天真可爱;后来密实的针脚里有母亲为我亲手缝制的幸福。不论是哪一种,母亲的针脚都让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踏实、温暖。不论我走得多么远,都走不出母亲针脚里爱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