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 刘文清

  • 上一篇
  • 下一篇
  • 旧事

    我说的守夜,有别于为逝者守灵、寄托哀思的习俗,也有别于年三十守岁、看春晚等压岁钱的习俗,而是我老家农村对一种专门活动的专属称谓。

    在各家各户把早稻稻谷从田间收回来之后,下一道工序便是晒干、入库,然后交了公粮,留下全家口粮。稻谷湿漉漉的从稻田中被担到晒谷坪上晒干,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工作,假若遇是连续晴天,三五天即可晒干,要是遇上时雨时晴,那就不能保证这些稻谷何时能完全晒干了。晒干的概念,即是把稻谷用鞋子一挪,谷粒壳肉完整分离,放在嘴里一嚼,嘎崩脆。从第一担谷子来到晒谷坪到最后一担谷子晒干,时间往往要持续一周到十天。稻谷在晒谷坪上的这些日子,不管白天晚上都得有专人守护、管理。这项工作,白天一般是由妇女或是女孩承担,到了晚上,就非男人莫属了。于是我们把晚上守护、管理稻谷这项任务,叫做“守夜”。

    那时已经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晒谷坪也成了农民的重要生产资料。有的是一家一个晒谷坪,有的则是两家或是三家合用一个晒谷坪。说是晒谷坪,其实也不仅仅只用于晒稻谷,农家生产的花生、豆角、玉米、黄豆、红薯之类的,都在晒谷坪上晒。只是晒稻谷的时间持续最长,量最大,晒稻谷成了主要用途,故被大家称晒谷坪。打造晒谷坪是很有讲究的,这地方的选择可马虎不得,当阳、通风为首要考虑,符合这两个条件之处为最佳,意即这个地方从太阳出山直至太阳落岭,都能晒到太阳,360度无死角,而且要处于风口,风力大。在这样的地方打造晒谷坪,有利于稻谷的干燥通风,节省时间。我家的晒谷坪正处于这样一个佳处。这是一个有一定坡度的开阔地,位于村后三四百米处,面积有七八亩,集中了村上十多户人家的晒谷坪。我家的晒谷坪面积在7、80平方米上下,略呈正方形,以碎石、水泥灌注而成。由于劳动强度大,小孩子体谅家里大人的辛苦,于是主动请缨,承担守夜的任务。其实,这些稻谷放在晒谷坪上,除了鸟儿、老鼠损耗一些外,并不担心有坏分子在夜深人静、无人看守时搞破坏、行偷盗。小屁孩之所以要自告奋勇来守夜,更重要的因素是借着守夜的时机,好奇、好玩,小伙伴们一起来图个快乐、开心。

    日没西山之后,太阳收住了它的光芒和炙热,家家户户也把稻谷收拢成堆了,用塑料薄膜覆盖,四周以石块或是砖头压实,防止风吹鼠咬。待夜幕降临,守夜的主角陆续到位,守夜的节目就算正式开幕了。经过一个白天的曝晒,即便太阳已然下山,但余热仍是强烈,一股股热流从地下冒出来,将人紧紧包围,感觉呼吸都困难,这时候的晒谷坪上压根不能落座。我们就从附近的水沟打来冷水,洒在坪上降温。水泼洒在坪上,嗞嗞作响,一会儿便化作青烟不见了踪影,人踩在刚刚泼过水的地方,觉得愈发地热,像是水被烫开了一样。过不了一会儿,水洒处的深色又恢复成了灰白的水泥色,于是再泼水,如此反复多次。

    晒谷坪左侧方向是一片乱坟岗,大大小小的坟墓少说也有三四十座,埋葬着因生孩子难产死的、喝农药死的、吊颈死的,不一而足,令人望而生畏。此时,清明节插在坟头的花幡七零八落,在风中凌乱。有狐狸、野猫在这做窝或是游荡,时不时有吓人的听闻从这里传出来。俊俊山高说,他母亲与村上另外两个女人,有年春天去山上扯笋子,想到禾亭墟去赶个早市卖个好价钱。三人天不亮时经过这块坟地,平时再熟悉不过的那条路,那次竟然走到天大亮仍是原地打转。“碰到倒路鬼了!”从此之后,村上人再也不敢在天亮前从这经过了。俊俊山高说得声音颤动,我们听得毛骨悚然。

    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守夜的那些日子里,有时是集聚一排紧挨着睡在一起,说是方便聊天,壮胆才是目的。有时则是睡在各自晒谷坪的一角。因为距离很近,丝毫不影响我们谈天说地、嬉笑闹腾。待折腾够了,人也累了,困意袭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有趣的是,前一会儿小伙伴还在说着话,过一会就听不到小伙伴的声音了,转头一瞅,他已经沉沉睡去。有时,头天晚上我们明明是分开睡的,待天亮时醒来睁开眼一看,怎么又睡在一块儿了?洪崽婆说他听见边上树林里不知名的叫声,嘶哑又揪心,断断续续毫无节奏,扰得他心乱如麻一身鸡皮疙瘩,久久无法入睡,搬起草席就过来了,迷迷糊糊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那些日子小伙伴们经常聊天到很晚,因为睡得晚,睡得沉,自然就不去想那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清早被周边树林的鸟鸣声吵醒,起来伸一个懒腰,迎接霞光万道。又是一个艳阳天啊!

  • 上一篇
  •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