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书摊

杨志

夜市街七弯八拐，狭窄蛮长。我东进西出，没发现如意之物，两手空空慢腾腾地哼着小曲悠然蹓跶。突然眼前一亮，出口处靠近公园边的凉亭旁摆着一块地书摊，绿色的化纤布上东倒西歪地堆满了旧书。守摊的是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贼亮的路灯暴露了他疲惫的脸色。书摊清冷，只有一个白了头的胖大爷戴着老花眼镜，捧着一本老书，坐在交叉的小布凳上津津有味地阅读着，样子有些滑稽。

生性爱书的我连忙在书摊前蹲了下来。书不多，约三四百本。一边是学生们的教科类书，一边便是“大杂烩”，文学，哲学，美学等好多种书都有。书有新有旧，有几本新书还用薄膜纸包着没开封，旧书居多，有些书还残页卷角。价格也有老价新价，厚厚的一本书老价只要块把几角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版的，新价是近些年出版的却要几十元一本。我拿了一本精装的《动物庄园》问摊主多少钱，摊主忙说是外国名著，没多少人爱看，你喜欢，半价给你。我说十块行吗？他说行，你拿去。我高兴，又买了一本《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

头晚捡漏了，第二晚高兴再来，见书摊看似生意不咋地，却也卖了不少，今天又增添了好多本旧书，都是中外名著。我家的书橱里没有这些书，而且几乎全是老价版。我边翻弄着边问瘦高的年轻摊主旧书从哪里来，他告诉我说是从废纸回收站挑选来的，也有他父亲的藏书。我一下买了五六本，买了本几十年前畅销全球的《飘》，我只花了十元钱。

从此，我没事就来书摊，淘了好多喜爱的书，也和瘦高年轻人交成了朋友。我知道他叫小春，老家是北方人，他父亲是下放知青，二十年前他跟父亲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不几年便按揭买了新房，谁知前几年父亲患了重病，家里经济拮据，父亲叫他把家里收藏的旧书报书画作品卖了。虽没卖多少钱，但他爱上了这生意。

有一次，我在书摊看到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只有第一、二、四卷，差了第三卷，我买了，但心里总觉残缺。小春说你喜欢，我一定帮你找到第三卷。

谁知夜市突然被撤销，所有摊主都走了，小春的书摊也不见了，贼亮的路灯照着冰冷的凉亭。

临近年下，这个城市飘起了罕见的雪花。我穿着棉大衣，袖着双手，踏着碎步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曾经的书摊。书摊早几十天前就不见踪影，只见寂寞的凉亭和寒冷的飘雪。

忽然，有个戴着风雪帽的北方人，开着三轮车碾压薄雪来到我身边。是小春！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平凡的世界》第三卷微笑着送给我，并告诉我他在这里等了我几个晚上。他很尊重喜爱读书人，答应的事决不失约。我双手接过路遥的名著，心里蓦然涌动一股暖流，我觉得这个腊月的寒冬比春天还温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