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前方

岛屿蓝

最近这两个月，身边朋友问我最多的话是：“今后有什么打算？”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但似乎并没有找到十分明晰的答案。作为一名教培行业从业者，我已经在这行干了整整四个年头，今年8月，“双减”政策正式出台，我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

我曾在市内某中学担任过多年的语文老师，因为种种原因，想换个“赛道”。得知我的情况后，某培训学校的语文负责人约我出来见面聊一聊。2017年的一个夏日，我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餐吧里，见到了这位负责人。“干教培这行，我能保证你有一份体面的收入。而且换个角度想，其实我们仍然是从事教育工作，并未违背你干教育这行的初衷。”这位负责人语气很诚恳，他的这番话让我心动了。回家后，我认真思考了一周时间，给对方回了电话：“我愿意来。”

四年下来，有多少孩子进出过我的课堂，早已记不清了，但有一些事情是我始终在坚持，也颇感自豪的：对于每个来上课的孩子，我都努力让他们每节课都能有所收获；对于家长的期许，我绝不给他们额外增添焦虑；对于教培机构的教研，我竭心尽智贡献了自己的绵薄之力。

曾经，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日复一日，直至退休，然而变化来得让人猝不及防。我和我所在的教培行业，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还记得7月份的时候，我和同事们一起坐在办公室里，大家热烈讨论着今年秋季的课程要如何安排，怎样才能让孩子们进一步提高成绩。转眼到了8月，身边的同事就已经有人被列为第一批待岗就业人员。9月份的情况比起之前更糟糕，由于课程的大量压减而排不上课的那些同事只能被迫离职，另谋生路。眼见员工大会上，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消失，我的内心不免失落伤感。即便如此，仍然心存一丝侥幸：断臂求生，万一能存活下来呢？然而靴子还是落了地。

10月底，创始人走到台前，心情沉重地向大家宣布：我们这家培训学校这十余年的使命到此为止！我意识到，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失业了。2020年那场来势汹汹的新冠肺炎疫情没有打败我们，但大家却倒在了2021年。全体员工的最后一次大会充满着感伤，大家互相询问接下来的出路，眼底难掩哀伤。

如今，周中课还在继续上着，但仅剩的这些同事们都明白，这是在帮培训学校“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最后的课消而已。各个校区的撤出事宜都已经谈妥，关门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新东方、学而思等头部培训机构都放弃了K12的业务，这些行业巨头尚且不敢轻易尝试学科类转非学科类，个人层面难度更是大得多。那要转行吗？然而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除了教书，我还能干些什么呢？刚入职的年轻人没有那么多包袱，转个方向就可以轻装上阵，而像我这样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巨大又技能单一，这种苦楚，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一直记得电影《千与千寻》里的一幕场景：千寻为了救白龙，要去给钱婆婆道歉，于是带着无脸怪和大宝踏上了一趟水底列车。车上无人，只有一个个幽灵一般飘忽不定的黑影。善良纯真的千寻既不知道这趟列车来自何处，也不清楚它究竟要驶向何方。此刻，她和两个伙伴所能做的，就是像其他乘客一样，一路静静地坐下去。许多人说，这是一则人生寓言，因为没有人能够断定自己的下一站将去往哪里。不过我始终相信，只要像电影中的千寻姑娘一样，一直保有一颗诚心，前方的迷雾总有一天会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