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齐峰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自古以来,书信就是国人重要的联系、沟通方式,而我与文字的缘分 ,最初亦缘于大姐教我写信。
我的父母都是浙江东阳人,新中国成立前,父亲因为修建浙赣铁路而辗转来到株洲,亲友则散落在浙江、上海、江西等地,天各一方。父亲常年在外,顾不了太多家里的事,母亲作为职工家属,长年随夫生活在偏僻的乡村铁路沿线小站,寂寞思乡之情更甚于一般人,唯有通过书信往来排遣心中思念。不太识字的母亲,常为通信发愁,大姐安慰她:“我把细毛弟(作者)教会写信,您以后就不用愁啦。”
大姐年长我14岁。上世纪60年代初,她在江西省上饶市铁路小学当老师,承诺了母亲后,便开始教我如何写信。本来我一年级字认得都不多,课程也还远未到“写作”的程度,满脸茫然一头雾水呆望着大姐,不知如何动笔。大姐凑近我身旁,一字一顿地念着,我便依葫芦画瓢记下来。我人生的第一封信是写给远在内蒙古包头的“准姐夫”的。借“满弟”稚嫩之笔,表达自己的相思爱慕,既谈了情,又兼顾了教学,大姐这“一箭双雕”的套路真是特别。
由生疏到熟悉,由简短的三言两语到述事全面完整的信笺,在大姐的悉心指点下,我慢慢学会了写信,心里好不得意,还自告奋勇向母亲承诺:包下所有亲戚间的通信。每次通过信件向家人表达想念之情,排遣和释放了相思之苦后,母亲便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轻松。而我亦十分乖巧,只要收到了亲人的来信,定会一字不落念给母亲听,然后认真回信,写完后还不厌其烦地念给她听,若母亲觉得词不达意或意犹未尽,还要再更修改、誊抄,直至母亲满意为止。如此这般,母亲对我也更加宠爱了。
学会写信后,我的写作能力也提高了不少。那时,不少同学遇上作文课就头疼,有的咬笔杆儿,有的盯着黑板发呆,而我由于平时每月都有几封来往书信的练笔,写起作文来自然顺畅些,由此常常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还常将我的作文张贴到大礼堂“学习园地”当范文。那些年,我几乎期期被评为“三好学生”,看着家里墙上贴满的奖状,我心里美滋滋的。
在十多年的通信往来中,对我人生影响最大的要数上海的小舅。小舅长我母亲五、六岁,家境优越。而我家六口人,除大姐已经上班教书,稍微能接济一点家里外,母亲无工作,我、哥、姐三人读书,都靠父亲一人的工资勉强维持。而母亲又体弱多病,成了小舅最大的牵挂,他总是写信嘘寒问暖,平均每月一封信、每两个月寄一次钱,少则二十元,多则四十元,一年下来将近二百元。这在当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父亲三个半月的工资啊。小舅的学识、人品、扶弱助贫的仁爱之心,深深影响着母亲和我。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但凡亲友间有困难的,我们都会慷慨解囊。
回首半个世纪前的这些往事,无不和“写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虽然早已不再写信,但那些书信却仍被我珍藏在身边,成为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