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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湘彦
作为一出新编的花鼓小戏,《遇见》风格独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出戏中“黑衣人”的巧妙使用,更是突出了戏曲虚实结合的审美特色,突破了舞台的限制,使得舞台的时间和空间被充分合理运用,充满了艺术的广阔性。其实在观看演出过程中,舞台设计带给观众是最直观,也是最容易感受到的。这群黑衣人贯穿始终,既辅助了戏中人物的情感,又随着剧情的发展充当了舞台背景。这种简约又不简单的设计,使得该剧努力实现戏曲向传统“写意”特点的回归,更有利于观众将注意力集中于舞台上人物的情感变化。
这出戏以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为题材,表达了张扬正气的时代诉求。《遇见》的剧情涉及丈夫和妻子、丈夫与小偷、妻子与小偷之间的矛盾冲突,但主创团队并没有过分渲染和制造尖锐紧张的现场冲突,反而将观众的视线牵引到人物的内心世界。
在现实空间里,戏中夫妻二人遇见小偷的这个事件本应匀速铺展,但是这出戏按照戏曲艺术的时空观念突破了这种限制,而是根据人物的情感和心理活动来建构和安排表演。正因为如此,在程式化戏剧思维的统摄下,《遇见》主要依靠演员的“唱念做打”等表演技巧作为外化手段,来表现人物的内在。
试看,夫妻二人遇见小偷时,不同的内心世界演绎出各不相同的故事:首先是丈夫想要勇敢地与小偷进行搏斗。根据剧情发展,丈夫和小偷化身成了武生和武丑。此剧这个时候放弃了生活化的表演,完全用戏曲程式化来演出。
武生:今天遇着我,断你发财这邪路。
武丑:好汉请开恩,大人不记小人过。
武生:覆水难再收,我既出手不罢休。
武丑:好汉若放手,各走各路各逍遥。常言道——
(唱)山在西来水在东,
人生何处不相逢,
好汉能知弯上转,
四面八方走得通。
武生:朗朗乾坤,岂容尔等作恶……
(唱)山中要是无老虎,
鼠辈招摇来称王,
行此不义还猖狂,
我来出手灭你嚣张。
几番较量过招后,武丑只能落荒而逃。武生上前一脚踹倒,雄赳赳气昂昂。直到妻子的一句“碰哒你的鬼嘞,白日做梦,快醒醒吧,莫打肿脸充胖子了。”这时才将丈夫从想象中拉回到现实。
其次是妻子面对小偷时恐惧的心理场面。因为妻子的惧怕,所以武丑在她的想象中显得更加猖狂,与之前丈夫的想象又形成了强烈对比。
武丑:人来人往许多人,偏偏就你不知好歹来逞能……
武生:朗朗乾坤岂容尔等猖狂。
武丑:碍了老子好事,定要给你放点血。
这个时候“黑衣人”作为武丑的同伙,大声附和道:“放点血,放点血……”武丑和黑衣人一并向武生步步逼近,武生慢慢后退。但是仅凭一己之力,面对手持小刀的武丑,和一同围上来的黑衣人,武生根本招架不住,最终摔倒在地。舞台上光渐亮,闪回到了现实空间,胆小的妻子不禁感到害怕。
这里,充分展现了戏曲作为一种表演艺术的魅力。这里,夫妻二人的内心世界,其实也是普通老百姓内心冲突最真实的写照。其实,对观众而言,在生活中可能也会遇见小偷,但却很少去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而这出小戏恰恰使观众联想到自己面临此类事件时的心境。
结尾处,丈夫想明白了对付小偷不能蛮干,于是机智地选择报警。当警笛声响起,大家共同喊出“抓小偷”的时候,“黑衣人”摇身一变,成为捕捉小偷的正义化身,来了一段让人拍手叫绝的警匪动作大片。
德国邵宾纳剧院的副院长托比亚斯·费特,用“遇见”概括他对戏剧的理解。遇见什么?演员遇见角色,观众遇见演员,观众遇见观众,每个置身剧场的人则是遇见了自己……这不也是小戏《遇见》带给观众的“遇见”吗?
“遇见不平事,拿出我们血性英雄气。良知在心里,无愧天与地。”此处众人合唱质朴而深情,而观众却由此产生了发自内心的自省与感悟。这才是中国戏曲的传统,是善与美的维护,是丑与恶的批判。
作为一出新创小戏,《遇见》特色鲜明,极具创意,其实并非“大制作”才能让观众印象深刻,那些洗去外在奢华,回归传统的戏曲作品更加动人,而动人之处就在于为观众留下了值得不断追问与玩味的盎然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