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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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燕妮

    山里人靠山吃山,一片油茶山对我家的贡献,是让我们充满敬畏的。

    儿时,每年立秋之后,是我们最惬意的时光。令人叫苦不迭的双抢完美收官,即使有扯猪草,放牛,养鸭,扯花生这样的活,也并不可怕。当然,刨茶山我也不拒绝,因为山上没有火辣的太阳,没有恐怖的蚂蟥,更有对茶油做出来的美食的期望,何乐而不为呢?

    每天早上,我们一家吃完饭,老妈就装满一大碗米汤掺甜酒糟,一瓜勺花生,稳稳地放在竹篮里,上面盖条手帕。老爸把柴刀捆在腰间,拿把镰刀。我们每人背把镰铲,朝老虎垅后面的茶山走去。

    弯弯曲曲的山路,在高坦洲穿行。到了自家茶山,放下篮子和柴刀,老爸领头,拿镰铲将草连带泥巴锄松,再把泥巴翻转过来,将草盖住,这样捡茶子时就不用到草堆中去找,腐草还能给茶树积肥。接着老妈、姐姐、我按顺序开始一排排刨茶山。老爸老妈边刨边评论着老伟家的茶籽结果多,油打得多,怪不得几个孩子长得油光水滑。老胜家的茶山不刨,茶籽捡得不多,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长得像瘦猴,头发跟茅草一样枯黄。我跟姐姐自然跟不上爸妈的节奏,看到潮湿的地方就挖,东一锄西一锄,把挖出来的蚯蚓装进竹筒里,带回家去喂鸭子。看到“鸡婆脚”(一种酸甜的野草,叶子长得像母鸡脚,故得此名,此草可以做成酒药酿制甜酒)也赶紧扯上一把,带回去给奶奶做酒药。

    茶山上的野草杂树总是长得快,但再快也快不过老爸的镰刀和柴刀。看到那种丛生的冬茅草,老爸总叫我们躲开点,然后往掌心吐口口水,从地上捡根长树枝往草堆里敲几下(打草是为了惊蛇),再拿起镰刀“噌噌噌”,长长的冬茅草就齐刷刷地倒了一大片,现在回想起来,老爸那动作真是潇洒极了。我和姐姐将割掉的冬茅草抱着放到茶树蔸下,老妈再挖点泥巴盖住,就地取材沤肥,第二年茶树结的果更多更壮实。当然,背冬茅草也得注意,一不小心手就被割一条大口子,血淋淋的。老妈会用刀快速从茶树干上刮一点树皮粉,撒在伤口上,血立马止住,没两天就结疤了,比创可贴还实用。

    大茶树上最容易长一种寄生树,没有根,却能扎扎实实,郁郁葱葱地长在茶树枝上。只要长了这种寄生树的茶树轻则不结果,重则枝枯树死,所以必须砍掉。砍这种寄生树是很讲究的,若树可以拯救,只把长了寄生树的枝干砍掉就行,毕竟一棵茶树长大最少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若老茶树上长满寄生树,被吸去精髓奄奄一息,就只能忍痛割爱,将树砍掉了。砍这种树前,老爸也会叫我们走开,然后仰起头,围树转一圈,再抡起柴刀开始砍。一则对老树曾经作出贡献的敬仰,二则看看寄生树上是否长着黄蜂窝。这可不是好玩的,我亲眼见过苟生在砍一棵老茶树时,被黄蜂蜇伤脸,当时肿得跟个猪头一样,还是姨奶奶叫她小孙子撒了泡尿放手帕上,然后敷在脸上才消了肿。当然,黄蜂蜇了人也会付出代价的,它的巢连着被砍的老茶树一同被拖回家,然后将巢里的蛹一个个抠出来,放到油锅里一炸,撒点盐,香脆,那可是下酒的珍品。

    高坦洲的山坐西朝东,十点左右,太阳开始暴晒,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唤。老妈找棵大树坐下,掀开盖在竹篮上的手帕,我们每人倒上一碗甜酒糟掺米汤,剥着煮熟的花生,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聊着今年可以打多少斤茶油,然后用茶油炒狗肉,煎红薯米果,煎馓子、玉兰片……吃完点心,又有对茶油美食的憧憬,干劲更足,每人再刨上几排茶山,太阳当顶才肯回家。每次回家决不空手,两捆柴,一竹筒蚯蚓,一把“鸡婆脚”,当然,更多的是秋天茶籽丰收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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