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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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退休了。这是老张第二次退休。

老张第一次退休是十多年前，那一年，老张五十五岁，从工作了三十多年的一家企业光荣退休。退休后的老张，自觉还正当盛年，而且还有一门水电工的手艺，便想再找一家单位继续上班，既不会闲得慌，又能多赚点钱贴补家用。想法挺好，不过，还没等老张落实好新单位，就不得不以新身份火线上岗——他升级了，做了爷爷。

做了爷爷的老张，与老伴一起住进了儿子家。产假结束之后，儿子和儿媳就都上班了，老伴专职照顾孙子，他呢，负责买菜、烧饭，顺带搞搞卫生。别小看了带小孩，简直比上班还累。当然，乐趣也是有的：孙子会笑了，老两口开心得不得了；孙子会讲话了，会喊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模模糊糊的“爷爷”，可把老张给乐坏了。所有的辛苦，所有的累，所有的抱怨，瞬间烟消云散。

老张和老伴合计，等孙子上幼儿园了，他俩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老窝，开始过清静的生活。那时候，老张还不到六十岁，还可以出去找点活做做，挣点外快，也好从此摆脱围裙的生活。

时间过得挺快，一眨眼，孙子四岁了。老张与儿子商量，孩子也大了，他们老两口也该撤了。儿子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那怎么行？离家最近的幼儿园也得两三公里，谁接？谁送？孩子回到家，谁管？再说了，孩子就粘你和奶奶，你们走了，孩子答应吗？”儿子这话软硬兼施，孙子也抱着爷爷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我就要爷爷，我就要奶奶。”老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腿也迈不动了。得，不看儿面看孙面，孙子既然这么亲自己，那就再发挥发挥余热吧。

每天一早，老张骑着电瓶车送孙子去幼儿园，下午三点，再准时去幼儿园接孙子，风雨无阻。接送孩子的，多是老张这样年纪的人，老张心里也平衡了，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在接送孩子这本经上，都是一样的。老张看着别的老汉牵着自家孙子小手的样子，就像看到了自己。

一转眼，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老张自己也六十岁出头了。老张已经没有了再出去找活做的念头，而且奇怪得很，也就几年功夫，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弯腰吃力了，爬楼没劲了，坐着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打起盹了，老张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张觉得，该享享清福了。孙子开学前夕，老张再次向儿子提出，打算和老伴一起回自己家。

儿子一听就炸了：“我现在是单位的骨干，正是事业上升期，哪里有时间照顾孩子啊？再说了，孩子现在大了，学校离家又不远，可以自己上学放学，不用你接送的。你们平时就帮我们做做饭，孩子放学回来了，监督他做做作业就行了。你回去也是闲着，就再帮帮我们吧！”儿子说得挺在理，老伴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老头子，你就满足吧。”无奈，老张只好答应。

六年，飞一样过去了。

孙子上初中了，住校。开学前一天，儿子召集了一个家庭会议。儿子对孙子说：“感谢爷爷奶奶这么多年来，给我们全家人的照顾。现在你也读初中了，我和你妈妈的工作、事业也很稳定，爷爷奶奶的年纪也大了，该让老人享几年清福啦……”

老张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从企业退休时，领导对自己说的话。

老张又退休了。老张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退了，真的可以好好地歇息歇息，颐养天年了。

老张和老伴，搬回了自己的老屋。侍弄花草，还养了一条小狗，偶尔还会和几个老伙伴相约去乡下钓钓鱼。老张觉得，这才是退休后该有的生活嘛。周末，老张本来是约好了几个老同事，去郊区的农庄钓鱼喝茶的，儿子忽然打来电话，说他和儿媳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让他和老伴过去给孙子做饭，儿子还特别强调，“孩子现在的学习压力很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放下电话，老张愣怔了半天。他忽然意识到，有一种身份，是永远也不可能彻底退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