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莽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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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野莽的嗓门极有名气,其吼声在作家中和出版界肯定位于第一名。我估计,别人不敢与之争夺。

    如果你的听力还不错,那么,很有可能被这头来自北国的狼吼成一个聋子。如果你的耳朵聋了很久,又很有可能被这头狼吼成个正常人。所以说,野莽的吼声是一把双刃剑。

    不过,我最喜欢听他的吼声——也包括许多作家——因为其吼声一旦响起来,不说国人苏醒吧,至少我是苏醒过来了,而且都是从美梦中苏醒过来的。紧接着,我的耳膜就被强烈地震动起来,心脏也怦怦急速地跳动着,仿佛往日的少数民族在擂响激越的战鼓,号召村人抵抗土匪的进攻。其实,野莽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朋友,看起来这跟某些部门的习惯是一样的,其性质却截然不同。他要么说你的小说被转载了,要么说你的小说被选入了某个选本,或列入某某丛书。你说这种吼声谁不喜欢听呢?他甚至还很直爽地说稿费是多少。我便调侃道,你这不是暴露了国家机密吗?

    而且,他说话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好像他立即做出了勇士状,就要奔赴某个救灾的战场。如果我一时还没有听清楚,请他再重复一遍,那就不得了了,他的吼声至少要提高八度之多,像高音歌唱家,将声音集中在细长的电话线里,根本就不怕把你的耳朵震聋。这似乎跟某些不良医生的做派一样,但其性质又是很不一样的,某些不良医生是把活人整死,他是把作者的作品救活,并让它渐渐地扩大影响。其影响还不仅仅在国内,甚至还要扩张到海外。由此可见,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做到的。

    印象最深的一次,让我慢慢道来。

    我平时的写作习惯,一般在下午五点左右关电脑,然后和朋友们外出吃饭,那天却鬼使神差,于四点半钟便提前关机了。实话说,我也有我的难处,因为我要以自己的绵薄之力,极力地拉动经济内需,让当地的GDP提高零点零零几。于是我和朋友们豪气冲天,点菜倒酒,准备作出更大的贡献。谁料我刚端起酒杯,他居然像个特务样的打来了电话,好像我在吃饭时没有叫他,他就要拿我是问,或是严厉追责。我刚想说老兄有何贵干,他竟然吼起来了,虽有几年不曾联系,他的嗓音仍然不减当年,其吼声快要把我杯中酒都吓得弹跳了起来。他解释说,上次他在美国主编一套书,将我列入了黑名单,因我回复不及时,很遗憾没有列入,他说下次一定要将我重新拉入黑名单。你看,他的嗓门不是响起来了么?他还说,要我赶紧回家打开电脑,说是关于出书的事情。他说,具体内容都在我邮箱里。我一听,愧疚不已,我怎么破坏了自己的作息时间呢?如果我推迟半个小时关机,就不用听他如雷的吼声了,耳朵也不会受到重大刺激了。于是我无奈地放下酒杯,赶紧搭车回家。我没有说错吧,野莽之声,便是希望之声,这个希望不是又来了吗?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让我一一道来。

    本世纪2002至2004年,野莽继续搞大动作,和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被文坛称为中国新时期首席评论家的雷达,以中国作协的名义,主编了一套名为“中国作家档案”的大型书系,计划出版100卷中国当代重要作家的小说集(该同志做事动不动就是100,吓死人,似乎不在出版界搅出一点动静,便不甘心)。其实,他曾经主编过很多50到100卷的大型图书,文坛戏称“野百卷”(似有贪大求洋之嫌疑)。在陆续出版的前三辑中,湖南籍作家有韩少功、何立伟、聂鑫森,后几辑还计划收入残雪、姜贻斌、王跃文等。不料前三辑出版后,情况发生了重大逆转,先是出版社因市场滞销而搁浅,接着野莽离开出版社去从事自己的写作(竟弃作家们不管了,大有擅自离岗之责),再接着雷达不幸去世,于是,这套100卷书系的计划彻底告停。

    但是,野莽的记性很不错,仍然记得他曾经承诺过的事情。2019年他在美国期间,闻知著名编辑家、《山花》杂志主编何锐因病离世,他便决定以何锐和《山花》的名字,主编一套名叫“锐眼撷花”的丛书,以逝者生前熟知的形式,纪念自己的老朋友。因此他在选择作者时,竟然又想到了我,15年前列入“中国作家档案”丛书没能实现的承诺(这只能说计划跟不上变化),这次一定要补上。于是写邮件告知我,让我在三天内自编一本小说集发给他,而我竟阴差阳错,过了五天才看到这个邮件,于是事情就这么耽误了。因此他在国际长途中把我吼了一顿。其实,吼归吼,这件事情并没有完结,他心里就放不下。又过了一年,他把我补入这套丛书的第二辑。这一次,我再不敢动作迟缓了,他居然接连给我出版了两本小说集,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在他心里,似乎是前生欠下的债。

    坐在返回的车上,我为野莽的这通电话深为感动,因为他曾经说过要给我出书,时间过去了一些时日,也无消息,我便以为没有路了,谁知他仍然把朋友的事情挂记在心,好像做出的承诺一定要实现,不然就愧对朋友,真是具有侠士之风。这比某些部门说话不算数,竟有天地之别。我想,野莽如果在某个重要的岗位上,是不是会对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呢?另外,我还深知,虽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等重要,而在某个时候,精神文明还是要高出一头。所以,我痛舍美酒,急赴家中,赶紧去看邮件。刚走进家门,他的电话又响起来了,其声音仍然是嚎叫,像是美国那个什么嚎叫派的成员之一。

    他究竟是不是嚎叫派成员之一,暂且存疑,有待组织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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