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苦菜知道荠菜的。幼读《诗经·邶风·谷风》篇,中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句,荼是苦菜,因名而想其味,当是苦口,却有一丝回甘,如“荠菜”一般。
幼时懵懂,虽识“荠”名,却一直不知荠菜是何模样,及至大了,知道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地菜子便是《诗经》里“其甘如荠”之荠时,竟有些恍惚。
当然,作为一名惯于为自己的不长进寻求种种客观缘由的后进分子,不识荠菜也是情有可原的——除了每年三月三雷打不动的地菜煮鸡蛋之外,荠菜似乎从未在餐桌上出现,便当它随处可见的野草,知道个地菜子的俗名已然不错,也没人跟我说过这就是荠菜啊?
后来看聂凤桥的《蔬食斋随笔》,里头提到荠菜历来都是劳苦人民三春度荒的恩物,就更理直气壮了——不能怪我不认识荠菜,只搭帮党的政策好,在我成长的年代,已不存在什么丰年荒岁之分,再贫苦的人家,也可保三餐无虞,不消再去田间地头踅摸野菜来果腹,至于三月三的地菜煮鸡蛋,纯粹风俗使然,于填充肚腹并无关联,等荠菜装扮一新出现在菜摊上时,已是近几年的事了。
荠菜入馔,湖南人熟悉的除了煮鸡蛋之外,最家常的做法便是荠菜豆腐羹了。荠菜泹水去涩,捞起切碎末,豆腐亦泹水后切丁,而后下猪油入锅,化后加入米汤煮开,再加入切碎的荠菜末和豆腐丁,滚过几滚后调味,起锅勾芡即可——除此之外,清炒,或加肉丝炒也较为常见,只是有一点要注意,炒前须先泹水,以彻底去其生涩之气。
株洲外来移民多,北地流行的面食在株洲也有一席之地,以荠菜为馅儿做饺子、包子也是冬春交替之际难得的美味。曾在一祖籍河南驻马店的姐姐家吃过一顿荠菜馅儿的饺子,肥腴鲜美之外,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其间,绝非外间寻常馅儿的饺子可比。探询其法,也并不过分复杂,给诸君做个参考:先将荠菜泹水,捞起切碎,加猪油、盐、糖、味精拌匀,而后猪肉、笋同切二分方丁,加黄酒、酱油、鸡汤、糖、盐、味精、金钩米煨透并收汁,起锅凉透后与荠菜拌匀便可为馅儿了。
除了为菜为馅儿之外,荠菜还可入药。传统中医认为荠菜有和肝气、明目之功效。
不管是为菜为羹还是为馅儿,吃荠菜都得趁早,一俟其抽薹开花,便老不堪嚼——三月三拿来煮鸡蛋也只是取其煎煮而出的汤水,菜叶并不吃的——恰如人生,美好的青春总是转瞬即逝,所谓“诗酒趁年华”,又岂止诗酒,谈恋爱也是要趁早的……不写了,我得出门谈个恋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