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又铮
我喜欢在早餐时喝稀饭,妻子给我盛稀饭时总是盛得满满的。从厨房到饭桌前有一段距离,她为了把碗端得更稳,总是用拇指扣住碗口。这样一来,拇指就很容易触到碗里的稀饭。
开始,我并没特别在意,过了几天才感到手指插进稀饭里太不卫生了。于是碰到妻子刚盛好稀饭,我就赶紧跑过去,自己把稀饭端到桌上。心想,她年纪大了,是不是有点糊涂?若是看到她的手指接触到稀饭,要么马上提出卫生要求,要么干脆说:“我今天早上胃口不好,稀饭、包子、馒头都不吃了。”几次想极为严肃地向妻子讲述手指挨进稀饭不太好,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生怕伤了老妻的自尊。
两年前冬天,我被查出腰椎间盘严重突出,去医院做了手术。术后,腰部不能动弹,只好躺在病床上用便盆小解。一天,突然闻到便盆里一股水果的香甜味。我在有关资料中得知,糖尿病患者的尿液,一般都有甜味,与肾结石和糖尿病的关系很大。我曾经患过肾结石,一种恐惧感骤然而来,我不禁大声惊呼起来。妻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连忙问我:“怎么了?” 我像遇到救星一样,将心中的恐惧和担心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妻子听完,弯下腰在便盆里闻了一下说:“哪有什么甜味啊?老公,你别乱想了。”她说完迅速倒便盆去了。我没心思听妻子说什么,只顾躺在病床上暗暗抹眼泪。不一会儿,妻子回到病房,欣喜若狂地告诉我:“老公你没有糖尿病!”可她又不是医师,我当然不相信她说的话,我问:“你怎么知道?”它说:“你真的没有糖尿病:我刚才用手指在尿盆里蘸了一点儿尝了尝 ,根本不甜。”额头露出白发的妻子,当即像小孩似的,伸出右手中指晃了晃。我的心不由得一震,眼泪似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以前,我还那么嫌弃妻子手指污染了我最喜欢的稀饭,然而她现在却用手指尝我的尿液,我情不自禁地将妻子的手攥得紧紧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比这件事更难忘的同样是一个冬天。不过那是滴水成冰的半夜时分,我在抽水马桶拉大便,从11:00呆到12:00,半个月来的便秘更严重了,几十分钟一直拉不出大便。妻子听到我的呻吟声,立即穿衣服下床,将厕所电灯拧到最大亮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让我再披一件蓝色大衣的同时,找到一块小肥皂,很快卷起右边衣袖,伸出手指,俯下身子,用肥皂水滴进我肛门,接着将一点点大便,慢慢抠出来。我当即感到,妻子每抠出一丁点,都觉得轻松好多好多。大约10来分钟后,我感到很舒服,叫妻子歇一会。她说:“你舒服,我才舒服,你再坚持一下吧”。就这样,通过妻子对我便道的“疏通”,我逐渐排除了钻心的疼痛。次日,妻子陪同我到医院,取到一些药物,近一个星期后,病情才大为好转。
妻子啊妻子,你的手指是我身体的“报警器”,又是我的“急救神针”,我觉得,妻子的手指虽不是按动电钮,发射卫星的高科技之手;不是扣住扳机,射中目标的神枪手;也不是摸准脉搏,看病治疾的白衣战士。然而她是世界上最干净最美丽的手指,也是老天赐予我的多功能法宝。就因为妻子的手指,握着不到一尺长的织针,为我编织了厚厚的紫色手套和蓝色的围脖;就因为妻子的手指,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开垦出莱地,播种着苋菜、蕹菜、萝卜、白菜,让我吃到真正的绿色菜食,并挑拣最好的蔬菜送给左邻右舍,妻子看到我去近1000米远的理发店,右腿行走不大方便,去年专程买了理发剪刀,也因为她的手指,握着剪刀沙沙沙地定期为我理发;妻子虽只上过中学,每当我写完一篇文章后,她都会用手指出遣词造句方面的问题,以利我反复修改;2020年抗击新冠疫情和扶贫攻坚的日子里,妻子的手指数着一张张崭新的钞票,让我捐款、购买贫困地区纯真的大米和新鲜的水果……这就是,我70岁妻子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