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
春节,母亲住进我家,把每间房细细瞧了瞧,然后笑眯眯地感叹,“你们家最值钱的就是这些书了。记得你小时候说要读一辈子书,现在算是如愿以偿了,这也是一种福气。”
母亲虽然只读过小学,这话说得真好。上世纪三十年代,著名历史学家蔡尚思曾在南京龙蟠里图书馆翻阅数万卷书。后来蔡老回忆起这段美好的读书时光,认为进研究所不如进大图书馆,并称大图书馆为“太上研究院”。我们没有蔡老的智慧与学识,但如果能在家里随时抽一本喜欢的书来读,还真是一件有福的事。
记得我六七岁时,看到小伙伴们看连环画,好奇地凑过去,发现根本看不懂,只有凭图画猜故事。那时,我很羡慕那些看得眉开眼笑的小哥哥小姐姐,暗暗鼓劲以后要认真读书。待到读五六年级,便到处找书看,假期还满山摘金银花换书本。除了上学做作业,回家做家务,其他的时间我都在看书,以文学类为主,被大人们称为“书憨宝”。进入大学后,走进宽敞明亮的图书馆,看到一排排“书山”,不禁欣喜不已。此后每有闲暇,便流连图书馆,如痴如醉地徜徉在书海里。
参加工作后,发下的第一个月工资,除了给父母寄去生活费,其余便用来买心爱的书籍了。自那时起,无论手头是否宽裕,也不论何种书,只要认为有价值,再贵也会拿在手中抚摸再三,在心头滚过几个来回,最终挤出钱来购得。长年累月,家里书架上、书桌上、床头柜上,甚至花架上,都堆满书籍。古今中外关乎文化、历史、艺术、医学、哲学、民俗乃至政治、法律等不同方面的书,达数千册,是我的至宝。我喜欢的有古今中外名著及美学戏剧等,传统经典类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及唐诗宋词等,各种文学刊物及红学研究等等,不胜枚举。我不出家门,尽可以信手拈来读书,随性而便捷,若非做饭买菜之类生活必需,我完全可以几天几夜而不下楼。
步入小康生活,爱书人买书是不成问题的,但最大的难题是空间问题。家里不能再购进新书,实在放不下了,但书还是陆陆续续在增加。去年,弟弟在老家为父母建下新房,专门辟出一间极大的书房,我便陆续将不太看的旧书搬过去,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受我的影响,孩子从小喜欢阅读,经常泡在图书馆,家里有个书柜专门放他喜欢的书。假期里,往往是孩子拿着一本本走到我面前,“老妈,你读过这本书吗”。这样常常从一本书,我们谈到一个历史人物,谈到一个历史时代,再引申到做人处世,引申到遥远的未来……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书架上,折射出柔软的金光,时光变得温润而烂漫。
时有爱书的朋友前来探访,大家各抒己见,言辞热烈,讨论激烈。有的坐在书柜旁的椅子上,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则盘腿坐在沙台上,有的坐在宽宽的飘窗上,或各自安静地读书,或听朋友讲书评书。比如有朋友想听红楼梦,研究红楼的朋友就会从木石前盟,讲到金玉良缘;从黛玉之清傲率性,讲到宝钗之隐忍大度;从大观园之繁华似锦,讲到日渐凋零;从红楼梦曲,讲到金陵十二钗图册判词。有时,我们请研究古籍的老师讲《诗经》,他便会从日本捐赠抗疫物资上的古诗,讲到《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或从春日田野摘到的野豌豆,讲到《小雅·采薇》“忧心孔疚,我行不来。”或从夏日流萤,讲到《国风·豳风》“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就这样,美好的一天,在流连于诗书中度过。
每每下班回家,泡一杯绿茶,捧起一本书,不亦乐乎。我非常喜欢南宋诗人杜耒的《寒夜》,既清新明快又雅致怡人,还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我也想对朋友们说,我这简陋朴实的小屋,有了你的到来,就显得蓬荜生辉而生机勃勃。
这个春天,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做有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