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前的乡下,家家过年都换年画,挨家挨户看年画、赏风景成为孩童们拜年的一项重要内容。
“腊八”一过,小镇新华书店里里外外便挂满了春联、年画,街头巷尾卖年画、春联的摊位鳞次栉比。童年的多个年关,尾随父亲办年货,必到新华书店、年画地摊转一圈,父亲看上的,谈好价、付过钱,一卷,再用细绳一扎,我就兴奋地抱回家。除夕上午,新年画便幻化成为墙上一道风景。
当时,一家人窝居于一栋建于民国初的老房,除外墙由青砖砌成,屋内隔墙全是很薄的杉木板串的,楼、地板则由厚实的松树板铺就。父母平日里忙得脚板不沾灰,根本没时间收拾。只有过年,才搞一次搬家式大扫除。房间隔墙及楼板旧年糊上的已发黄报纸,或被贪吃糨糊的虫子和老鼠们咬得千疮百孔,全部揭掉,打一盆糨糊,重糊新的。不用说,这是哥哥和我的活。正堂内墙上年贴的老年画,无论破损与否,全部“下架”,痕迹全部清除后,父亲开始贴年画,站在凳子上的父亲往新年画按图钉时,哥哥在下面“调线”,指正偏差,父便及时修正,而我则抱一捆年画跟在后面负责传递,父亲脚下的小凳子移到哪儿,我便跟到哪。
贴年画很有讲究。大门正中照壁上挂中堂,内容一般不外乎《福禄寿三星》《仙鹤》《毛主席像》等,尺寸比一般年画大,上下带轴,两边配有对联且有轴。客厅两边的墙上贴的年画活泼生动,内容丰富。有当年流行的电影,一张画有八幅小图景,每幅小图景下有文字说明,两张就是一部完整的电影,一面墙贴四张,宛如看了两本连环画。我家贴过的《智取威虎山》《闪闪的红星》《渡江侦察记》《南征北战》《沙家浜》《自古英雄出少年》《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就是当时最流行的电影画。照壁与隔墙间隙处贴花鸟虫鱼等年画,锦鸡要配牡丹,叫锦上添花;梅花枝上有喜鹊,叫做喜上眉梢。而房门上一般贴带年历的大牌女明星画,房间里则贴一两张风景画。吃团年饭前,屋内乃至门上全部焕然一新。年画一般都蕴含着吉祥富贵、幸福快乐等内容,换上新年画,也就寓意着一家人新年定有新气象。
大年初一上午,各家各户屋内的“风景”便成了诱惑小伙伴们一户不落地拜年的一个重要原因。每到一家,给年长的主人拜完年,就移步年画前,看完内容还不过瘾,还要看年画右下方的版权说明、承印厂家及定价。看够了,才换另一家拜年,继续看年画……
其实,中国人过春节贴年画的历史非常悠久,它和春联一样,起源于“门神”,成为中华民族传统年俗文化之一。到宋代,木刻制版及印刷技术昌盛,民间画工,车载斗量。每到过年,画工们加班加点创作年画直忙到除夕夜。古代年画画面线条单纯、色彩鲜明、气氛热烈,一般以神仙、历史故事、戏剧人物作为题材的。宋叫“纸画”、明称“画贴”,清道光年间“年画”一词才粉墨登场。新中国成立以来,年画不仅彰显着时代政治经济发展风貌,也反映了一家人总体的兴趣爱好、文化程度及审美情趣。由此可见,贴年画习俗,实质上就是一种文化寄托。
花绿鲜艳、内容各异的年画,曾是过年期间一道靓丽“风景”,给人们单调的精神生活增添了喜庆、带来了欢乐,更为我们就近“年游”提供丰富的“景致”和便利。现如今,农村屋内的这道“风景”,已由“片”幻成“点”,广普性和冲击力虽大不如前,但也许也是农村居住条件的颠覆性改善和农民精神生活的全面提升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