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辉
历史是激情的记忆,文学是个人的记忆,写小说,就是写“记忆”。文学走到今天,已成一种多元格局,而小说家们,自觉地揽了个活计:对人性的温馨感受与关注。且以平常心,写平凡人形状,写对生活的激情与感受,写出一部部生活史来,献给社会,给人以独特的审美享受。
当今,物的幽灵,给文学带来严重后果,抵挡不住市场上商品文学的诱惑。一些“笔者”,可以不深入生活,不积累生活,关起门来搞创作,打开电脑找故事。找来找去,他们只找故事,不找人物。写人物和写人物的内心世界似乎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在键盘上敲出来的“生活史”,故事少血肉,人物欠丰满,脱离现实生活,情节不够爱情凑,拳头床头加粗俗。码出的一部部文字,远离主流话语。
文学是“主流话语”。作家与“主流话语”错位,构成了文学。而且,写人的欲望,是社会发展的基本东西。当贪婪的欲望泛滥之时,反贪文学便如期到来。反贪文学便构成主流话语的“生活史”。高行健在异城写反贪,被国内一些文人视为异类。他写的《灵山》,荒凉中不泛温馨。写人的活力,活力就在民间。他特别注重写人物,不只是从道德和社会的角度,不仅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分,他从审美的角度,从美学的角度,看人物,写人物,写生活史。这是小说家的眼光和使命。
小说家就是写生活史。首先是发现生活,而不仅是反映生活。小说家对社会有独特的观察能力和独特的发现了不得,仅仅一个陕西省,就出了两个这样的大作家。陈忠实写出了史诗般的长篇《白鹿原》,贾平凹写出了灵动美的长篇《秦腔》等。他们能把历史之根同现代意识贯通起来,能把时代精神同地方色彩给结合起来,能把文化传统同美学新潮融合起来。他们对历史对人生有独特的发现,就有独特的厚部头生活史。小说家在写生活史,小说家也是写历史。
一部“生活史”并非一部简单的道德史,它充满了一定的指向性,暗示性,多义性。列夫·托尔斯泰说:“写作艺术之所以好,并不在于知道要写什么,而是在于知道不需要写什么”(1853年12月6日日记《构思》)。这对写“生活史”的小说家来说,尤显重要。我们必须学会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真正地去发现真善美,鞭打假恶丑,真正体现民族前进步伐的历史。
写小说贯穿生活史的就是写人物。写人物就得注重从美学角度观察人物,写活人物。要写人物性格的“多面”,要写人物性格的“反差”,使鲁莽的更鲁莽,细心的更细心。画貌画骨,写景写心。写人物生活史,还得要千方百计跳出低级地讲故事,要恰到好处地用“闲笔”。著名小说家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名篇《受戒》,给中国小说家们的小说创作,开拓了一种“旁议闲述”的艺术手法。所谓“旁议闲述”就是写氛围,写氛围也是烘托人。汪氏的高明闲笔,使他著述的“生活史”精彩动人,醉倒读者,让人享受着个性鲜明而又风情万种的审美愉悦。
“生活史”是由各色语言构成的。小说语言的艺术,语言的美,是诗在诗外,文学在文学之外。语言之美,既来自文本,也来自生活。博学博读获得纯净的书面语言,广纳捕捉获得生活的质感语言。充满情趣的生活语言,富有地域色彩的民间语言,能使语境鲜活得如画如诗,能使人物的神姿、情态、动作仿佛历历在目,均产生强烈而感人的艺术魅力。小说家自己独特发现和书写的“生活史”,便更加璀灿生辉。
但是,如果放弃小说家的眼光和使命,关起门来搞创作,在电脑里找故事,远离生活的黄金宝地,不深入生活也不心入生活,那么你创作的“生活史”,无法“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