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草

在乡下，你随随便便就能看到车前草，它长在路边，草丛里，菜地，田里，门前，年年生发，不需要栽种，仿佛在任何地方它都能茁壮成长。

车前草的形状让人见了就有一种肃穆感。卵形的叶片自根基丛生向四围张开，叶片上或5条或7条明显的筋脉，又自根基中间生着数根茎条，茎上部，穗状花序紧簇呈圆柱状。那形态，有如数只手掌捧出几柱香火，在向苍天虔诚地祷告。

被车轮滚过，被人畜踏过，车前草也不会死，它的根茎特别发达顽强，叶片被碾碎了也能立刻长出新的来，毫无半点屈饶与衰败的状态，照常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你熟悉了车前草，你就会懂得什么叫做生命的韧性。

我的家乡到处可见车前草，亦如我的乡亲，辛勤地生存在故乡的土地上。

乡亲们把车前草叫作“车行草”，也许是“车绳草”，这是我依据方言的发音“译”出来的，乡亲们对家乡一些生物的称呼虽有不同但大体相近。我进入医药行业工作后，曾探究中草药材的命名法，车前草是因故事传说而命名的。

相传，汉代名将马武，一次带领军队去征服武陵的羌人，由于地形生疏打了败仗，被围困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时值盛夏，又遇天旱无雨，军士和战马都因缺水而得了“尿血症”，粮缺药尽，战士们个个焦急万分。一个名叫张勇的马夫，偶然发现有三匹患尿血的马不尿血了，于是寻找原因，发现大车前地面上一片青青的野草被马吃光。为证实其效果，张勇亲自试服，服后也不见了血尿。报告将军，马将军大喜，当即命令全军吃此草，军士和战马的尿血症得到了痊愈。该草拯救了这支军队，总得有个名字吧，张勇将军说：“该草能治尿血，且是在大车前面发现的，就把它叫车前草。”

车前草味甘，性塞，具有利尿、清热、明目、祛痰等作用。在故乡，大都取其利尿的作用。夏季的乡村，正是农人繁忙时节，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经受着烈日的曝晒与大地的热蒸，小便不利是常有的事。遍地的车前草，是大自然的恩赐，是农民高温时节的守护神，说不定什么时候要用来荡涤腹中的热火。有了车前草，父老乡亲对付夏季的高温有了底气，增强了信心。

我与我的父老乡亲一样，受惠过车前草，车前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13岁那年夏季的一天，我跟随村子里几个大男人，去距家40余华里的桃水煤矿运煤。鸡叫第二遍，母亲就为我搞好了饭菜，吃了一半，留了一半作中餐，带到路上吃，路上吃的菜中，特意煎了一个荷包蛋，这在当时，已是特殊的待遇了。我们推着独轮土车趁夜上路，匆匆赶到煤矿，谁知比我们先到的人排起了长队，等到将近中饭时分才轮到我们。我们用麻袋装上煤炭过称，我的有180余斤，大人们说：“你别推这么多，倒出一些。”我执意不肯倒出来，倒了觉得可惜，也对不起母亲煎的荷包蛋。

为了赶路，我们顶着热辣辣的烈日启程。开始推得不觉累人，越到后来越吃力，到家后全身酸痛，小腹作胀，小便时，有剧烈的刺痛感，低头一看，小便血红，我急得哭起来。母亲闻声赶来，听我诉说后也慌了，泪潸潸地说：“天气这么热，路这么远，你年纪还小就推这么多煤炭，受了热火呢。”不一会，她就镇定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不要紧，我去扯些车行草来，不会有事。”母亲旋即出去，抓回一大把车前草，洗净，放在一只大碗中，用切菜的刀把捣出汁，用些凉开水兑了让我喝，喝完后叫我躺下歇歇，我心里焦躁而又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去小便，觉得舒服了，低头注视着小便颜色，竟又清清亮亮的，我高兴地嚷：“我好了！”还在酸痛的身子也轻松了不少。

后来见着车前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它的一生谦卑而顽强，平凡而功伟，小小的身躯长在大地上，不高也不秀美，十足地朴素却能造福黎民，我对它总是心怀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