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送给我一袋红薯片,薄得透明,里面很多芝麻,又甜又有韧劲,比我在超市买的好吃。我吃了一片,就放下了,伸手又去拿桌上其他吃的。红薯片就那样待在桌子的一角,好久也没人去开启。
我们小时候,红薯片就是抢手货,那还是连皮一起的,有厚度,嚼得两边太阳穴生疼生疼的,牙根处累得歇一下又继续嚼的那种。嘎嘣脆的那种用油锅炸的红薯片就另当别论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
要吃红薯片,必须晒红薯片。十月以后,农家基本已经把红薯收进家了。堂屋里一大堆,灶屋里一大堆,房间的桌子下,地上到处都是红薯。放学了,先拿起柴刀,削个红薯吃了再去砍柴寻猪菜。地上的红薯人也吃,猪也吃,但大部分还是留着晒红薯片。
晒红薯片的日子是辛苦的。妈妈白天会洗整整一天的红薯,洗得腰酸背疼,双手发白,洗干净的红薯堆成小山似的。红薯只洗干净,不刨皮的。晚上,妈妈把借来的像个搓衣板一样的刨红薯的刨子,放到大木脚盆里,拿起红薯对着刨子使劲擦,“唰唰唰”地就出来一片片红薯片。刨出来的红薯片要不厚不薄才好看又好吃,妈妈刨出来的红薯片特别均匀。盆子装满了就转移到箩筐里,继续“唰唰唰”。
我觉得好玩,也想试试,妈妈拗不过我,不情愿地让我试试。我拿起一个红薯,想学妈妈般如法炮制刨出红薯片,怎奈不是轻了只刨出点红薯皮皮,就是重了卡在刨子里动弹不得。妈妈不得不呵斥我走开:“你就不是这吃菜的虫!”妈妈把所有的红薯都刨完,我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她又挑着稻草到了山上,解开稻草,一排排地摆放整齐。忙活完,天快亮了。而真正地晒红薯片才开始。用一个大铁锅,煮沸一锅开水,妈妈不由分说把我们从梦中拉起,这个时刻,走得路稳的都要干活。
用撮箕把刨好的红薯片倒进锅里,过一阵子就捞上来,叫“撩红薯”,即刻送到山上,我们早就站在了稻草的两边,滚烫的红薯片一倒到草上,我们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一片片的红薯片分开,摆放在稻草上。慢了,红薯片粘到一起,会挨骂的。厨房里紧锣密鼓,热气腾腾地一锅接一锅地煮红薯片,挑红薯片的是飞跑上山,摆红薯片的是一边被烫得哇哇叫,一边不得不加快速度摆。晒一次红薯片,天不亮干到九十点是常事。有一次,妈妈要我们晒红薯片晒到十点才晒完,姐姐说,上午不去读书了,我二话不说背起书包就往学校跑。那时迟到是要罚站的,我跑到学校时正在上课,只见教室前面站了一排同学,我老老实实站到一起。
老师走过来逐个问干什么去了,所有的同学都是晒红薯片去了,问到我时,老师说了一句“别人晒红薯片是迟到早自习,你晒红薯片是迟到两节课啊,都回座位去吧!”我才知道,我亲爱的同学们已经被罚站两节课了。晒红薯片虽然累,但晒完后,妈妈用撩红薯片的水煮的红薯就太好吃了,那是世界上最甜的美味。黏黏地、甜甜地,吃完,嘴角,手上都是甜的。妈妈也会把撩红薯的水留一些,用来浸辣椒刀豆之类,又酸又脆。
放学后,我们就该收红薯片了,把红薯片从稻草上一片片地揭起。第二天早上,又重新把红薯片晒出去,放学再收。一般天气好,三五天即可晒干,天气不好就有发霉的担忧。红薯片那种半干半湿的最好吃,又韧又软。我们早上晒完红薯片,就会拿一大把放在口袋里,带到学校去吃。妈妈是一定要把红薯片晒干的,因为要留着过年用油炸着吃。
那种红薯片是有皮的,厚厚的,硬硬的,要有嚼劲,越嚼越香甜,那才叫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