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
姐姐正月初九的预产期。
去年的正月初九我还在坐月子。姐姐调侃过我,说我只能在两间房中活动,而她可以到处晃。今年,我想着终于可以在不便活动的她面前标榜自由了,却不曾想,一时间,全国人民都被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封锁了脚步。
这大概是极为特殊的一个春节了。
对于姐姐而言,过春节是其次的,她还面临着更为艰巨的任务——生孩子。数天后,她将迎来她的宝宝,脆弱的、暂不能承受风吹雨打的新鲜生命。而“病毒”这个词充满阴森、恐惧、黑暗、邪恶,让她、让我们都不堪忍受。
感觉就是一夜之间,口罩突然脱销。我几个月前因感冒用剩的几个口罩,暂时压住了姐姐的焦虑。我们住在乡下,云龙的一个边角村落,即便如此,网络还是将恐惧倾倒进我们的空气里。平时热情的乡间村民,在本该喜庆的春节里,也极少走动。奶奶在屋外的风雨棚里守着一个大火盆,她烧了一个冬天的柴火,每天清早起来就燃起火,直至就寝。乡邻或特地过来烤火聊天,或路过歇脚停留片刻,反正成天有烟火、有人声。忽然间,奶奶就独独地守着那个大火盆。守着守着,她干脆把火铲到烘篮里,也缩进了屋。
我从未预想过有这么一天,“百毒不侵”会取代“恭喜发财”,成为拜年的吉祥话。命终究比钱重要。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回应孩子的笑,而是变成了刷手机,看确诊病例从几十爬过百、越过千、冲破万。九成以上的推送和讯息都是关于疫情,铺天盖地的描述、渲染、挖掘、揭露。信息的狂欢,像还未到来的春天里的野草,葳蕤、弥漫、吞噬,阅读量10万+的链接比比皆是。
随着确诊病例增加的,还有疑似病例和潜在感染者。未知和不确定,让恐惧也变得扑朔迷离,充满戒备。各地不断调整的包括交通管制和商业运营在内的管控措施,让所有人心中的阴霾越积越厚。太多的不可预知,太多的不幸与别离,让所有人的新年愿望几乎都变成了:别感染、活下去!
姐夫困在福建暂时回不来了。他年前回了福建老家,原本计划一过完年就回来陪产,不料疫情蔓延,身不由己。姐姐平日住在长沙,预订生产的医院也在长沙,越来越严峻的形势,让她盛满了焦虑与无助。大年初三,先生就将姐姐送回了长沙待产,母亲陪同。
菜是乡下带足了去的;口罩数着用,不敢浪费一个;医生说如果没有发作迹象最好不去医院,医院说不定更危险;新闻报道的感染人群从中老年到年轻人到孕产妇到青少年及至几个月大的婴幼儿。即便宅守在家,大家的每一天仍然过得担惊受怕,对任何人本能地保持距离。让人振奋的是,越来越多人“逆行”而至的“抗疫”队伍,用他们的生命护卫我们的生命,力量越来越凝聚。爱和希望比病毒蔓延得更快。
健康活着,何其有幸!
正月初八,姐姐还是没有明显反应。远在福建的姐夫和身在株洲的我和先生都悬着一颗心,一晚上都在讨论如何是好。运营车是不敢坐的,充满未知的风险。然而又听说株洲和长沙都有交通管控,不一定去得了。先生还是义无反顾在初九启程,去长沙当后援力量。所幸,顺畅。
初九,姐姐在先生的护送下,顺利住进医院待产。堂姐当陪护,母亲当大厨,先生当司机,“护产后援团”算是基本成型。火神山医院也在这一天交付使用,这是“抗疫”前方传来的好消息。
初十,姐姐分娩,母子平安。于我们小家而言,迎接生的喜悦暂时足够冲破病毒布下的阴影,虽然现实的艰难并未终止。
一些生命已在天空中闪闪烁烁,一些生命还在医院中隐隐绰绰,无数医务人员正在奋力将他们重新点亮。在未来一些日子,或许依然有丛生的荆棘,但我们心存希望,相信携手并肩必能踏过。我们相约明媚春天,共赏春光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