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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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次从学校回到家,我都要往东边坳上瞅一眼,看看那一排排码着的红砖坯子以及正在燃烧冒烟的红砖窑。

    我一直认为那地方是有蓬勃生机又生产氤氲气息的地方。记得最热闹的时候,全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得上阵,在这里肩挑手提装红砖窑,到处人头涌动,笑语喧天,像似一派战天斗地的景象。

    我在乡村生活的那些年月,除了修园田化、修红旗渠、建工农电站,可能再没有什么场面让我感到无比激动和兴奋了。

    当我走出校门,生产队长给我安排的第一道农活就是跟着三姐学做红砖,当时我三姐还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兼记工员。

    我不清楚我们生产队是哪年开始烧红砖窑的,只记得当时那三个师傅是从湖南新田县过来的,一个姓王,一个姓李,一个姓贺。他们来到我们这里受到了全队上下的热烈欢迎。

    他们来到我们队上后,队长与我三姐陪他们在后山上转了几圈,最后他们选在东山坳上的那块坡地上。他们说那块地上土壤好,不论土质还是色泽都是做红砖的好泥土,而且此坡地上又有一大块平整的地方,装窑是最好不过的选址了,可以同时装三座红砖窑。最重要的是,有一泓山泉水从山上“哗哗哗”地流下来。

    没几天工夫,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后,他们开始做红砖。做红砖看上去好像很简单,但做起来不容易。每个过程都很讲究,比如选择泥土,比如和泥,都有讲究,泥土要柔软松散的但又有黏性的,和泥时水要均匀还要干湿适中,稠了不好,稀了也不好。在台子上只有一个红砖模子和一个用细钢丝做的锯子,这个锯子是用一根竹片再用钢丝绷成一张弓的形状。这时,将和好的泥巴砸进砖模后,用弓形的锯子在砖模上从上往下一刮.再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底板盖在砖模上,然后把砖模翻过来,一块成形的红砖坯子就顺利出模了。

    自从他们来了后,队长就安排队上的几个精壮劳力和两个女同志跟着他们学做砖。当然,两个女同志一个是邻居家的秋英姐,再就是我三姐。那时我还在公社中学读书。有次回家听母亲说,三姐在东山坡上做红砖,我就放下书包往东山坡上跑。老远就看见三姐双手抱着几个红砖坯子快步如飞地往砖界上走。我来到三姐的跟前,她才看见我。此时的三姐已满脸汗水,连头发都洇湿了。我看着三姐这么辛苦,心疼的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做红砖坯子是第一步,重要的装窑和烧窑。装窑有大有小,大的可装到六七万块,小的四万块。装窑先要把窑脚装好,窑脚两边留三个窑眼,两边直通,在直通的窑眼里放满晒干的竹片和稻草。装窑的第—天,全队男女劳力都要来,装第一层砖开始的时候还要杀鸡祭窑。

    装一座砖窑大约要用六天时间,每天只能装二层,一窑要装十几层。当窑装到最后一天,封窑这天队里还要打牙祭,待大家酒足饭饱后由队长挑选的几个精壮劳力,来点火烧窑。这时他们齐聚在红砖窑的6个风口边,等待队长的“点火”命令。当命令一下,几个男人同时点燃风眼,点燃后又拿着扇子使劲地扇火,刚开始的时候,扇子是一刻也不能停。直到下半夜,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一整夜,贺师傅三人也没有离开砖窑半步,随时注意砖窑的动静,当看见那滚滚的浓烟从窑顶袅袅升起时,天边也开始露出了晨光。

    一窑砖从点火到出窑大约需要十多天时间,等火势高温褪尽,才能拆砖下窑。这窑砖如果各方面做得好,烧制出来的砖质量好成色也好,块块都像火红的丹霞,砖与砖相互撞击还会发出脆脆的声音。

    到我高中毕业回村的时候,贺师傅已回老家结了婚。在我的记忆里,贺师傅好像和秋英姐好上过,听说秋英姐为了他,还和父母闹翻了,差点寻了短见。但是,他们俩最终还是被秋英姐的母亲棒打鸳鸯散。

    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他们三人才回到新田县老家,他们回家时,队里男女老少都自发地组织送他们。动身那天,天没亮就出发了,当来到车站时,天空才现出了鱼肚白。接着,那彤红的朝霞一波一波地从东方涌出来,而且映红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几十年了,记忆中的红砖窑不见了,一切都是机械化、现代化,那些老房子也没有了,人也比以前逍遥多了,不用那么下苦力了。但我每次回到老家,还是会往东山坡上望一望,记起那光阴里袅袅升起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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