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小记

冬日萧瑟的清晨，坐在书店的窗边，随意翻动书页，阳光在每一页纸上跳动，桌子上揭开的水杯冒起蒸腾的暖气，周身都是安宁。

因为罅隙里偷来的片刻安闲，专心且无杂念，情绪便也随之平和，宛如一些美好的时光，因为短暂，让人贪恋。大概因为南方冬天的湿润和寒冷，所以冬日的阳光便显得异常贵重，但凡投射下来，必然是暖融融的，所以格外美好。

儿时的记忆里，每到冬天降临，村里的老人都会三五成群地坐在阳光照射的背风草垛旁，无别事，也就是为晒晒太阳，双手笼在袖子里，缩脖，垂头，或闲谈二三，家长里短都在这日子里显得理所应当，又或一齐在阳光里打盹，他们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却好像深藏着岁月的暖意。你不知道他们在日光下想些什么，但那一刻是安宁的。

南方的冬季里，有时数天阴雨绵绵，一周里也难得望见蓝天，近来便是如此，一场接连几日的冬雨把天空洗了一遍，天蓝得有一份失而复得的贵重。这样少有的冬日应该在光和影里走走，比如清晨的公园里，湖畔的草地上仍有霜迹，寒光凛凛，踩上去好像可以听到清脆的声音，这些倒伏的荒草身上，霜意犹深，迎着光，又有些刺人眼睛。这些自然界的东西，总是有别样动人的美丽。

小时候特别喜欢冬天下雪的时候，一睁眼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前后均不见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母亲总会在家里准备属于冬天的美味,所以即使坐在教室里，心却早早飘去了远方，脑海里总在充斥着那些特别的味道。

只是，有时候这种期盼会落空，也不介意，至少回家看到他们的身影在雪白里一点点清晰，那样漫长的等待过程，我起码是快乐的，充满期盼和渴念。

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那些时光的深刻含义，人最幸福的，是充满期盼的过程，得到与失去，并无两样。有时，失去未必就比得到更让人沮丧。失去可以让灵魂痛苦，而得到带来的片刻狂喜，就显得那么浅薄和轻飘。生命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失去里，煎熬里，才变得异常的无坚不摧。这样的失去，是升华，如浊浪淘沙。

所以，一直喜欢雪天，在湿冷的南方，没有雪天，但幸而有这薄霜，同样值得喜欢，天地同白，湿了山川草木，以及荒原山色。

雪很美，但满身寒气，肃杀而来，又呼啸而去。记忆里村庄里每一户人家的青灰瓦，都是雪的同谋，屋顶上皑皑一片素白。而霜却是有爱的，跳跃的，麻雀一样忽东忽西。一片片荒原，一株株枯草，哪怕是掉在地上的被忽略的袋子，都会被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呵护备至。

你说谁会用心疼惜这些日常被忽略之物呢？夜里，它们孤独地躺在地上，无依，没有谁肯给它暖意，唯有宽厚仁慈的霜为它取暖。天地之间，真是有情有义。

脚下的草地，在霜的包裹中依然清脆，迎着光，熠熠生辉。而我内心却在这冬之景里被激起了无限的狂热，然后点燃。命运或许不完美，人生或许有失去，哪怕周身充斥着孤独和寒冷。但只要心中有爱，有暖，有期盼，这一生，又何曾算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