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雨满,鱼儿首尾相咬,牵线而上。阳光撒在小河左岸的灌木林上,一群鸟儿跳跃欢唱,那声线婉转脆亮,在空气中荡漾。
小河右岸,有颗高大茂密的苦楝树,树荫冠盖整条河伸到了左岸。树荫之下自然成了女人们浣洗衣物的场所,那里除了“砰砰砰”的捣衣声和“哗哗哗”的河水声,分贝更高、声线更佳、音色更美的就是女人们的笑声。或浪、或矜、或矫、或婉……如私如窃时,害得树枝费劲地探身下去,放荡不羁时,羞得河水掩面不敢出声。
那时候,苦楝树下总会坐着个大男人。大人们叫他憨哑子,我们孩童则称他哑巴叔。他智力不好且不能说话,但听力正常。身形敦实,四肢健硕,四十光景仍孤独求偶。他喜欢坐在这棵树下,欣赏左岸的鸟儿打情骂俏的欢腾。看女人们浸润在河水里浣洗的酥手粉丫,听她们毫不掩饰的说笑,偶尔瞥一眼她们蹲下捣衣时露出的一抹抹雪亮,他嘴里时而“啊啊啊”的有口难言,脸上满是憨实的笑意。
浣洗的女人们,喜欢拿他做话由。他没有婆娘,自然也拿衣服来洗,但每次都是好心的她或她捎带帮他洗了。发现有破的时候,就直接拿回家晾干缝好后再给他。每一回,他都是憨憨地报以合不拢嘴的谢意和“啊啊啊”的感激。
憨,没妨碍他明白感恩;哑,也没妨碍他助人以行。哪家有重活累活急活的时候,他总会跑了东家奔西家。看到女人挑担背柴时,他会放下自己的那份,抢过她们的担子。所以,说笑归说笑,其实女人们并不反感他,也没奚落他的意思,更多的是出于怜爱而逗他乐呵。
女人们经常拿给他做媒说事儿。每次,他都是认真的信服和巴望,所以笑得格外憨实而陶醉。过后,则总是淡然地忘却和释怀,所以,屡次落空却依然傻傻地乐乎。我一直没弄清是姨们婶们只说没做,还是真就没个姑娘家家愿意嫁给他?反正他一直独身着,直到前几年的一个夏秋之交,他没能再等到收获而又风情的秋季。
几个女人合计给他扎了个貌若天仙但不知是否贤惠,是否让他中意的女子,放在棺材里依偎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也算是了却对他屡屡的承诺和祝福。
此后,浣洗的女人一批又一批。左岸的小树林,鸟儿的欢唱还是那么的清亮,热闹而不喧嚣。右岸的苦楝树,依然独自听着鸟鸣,看着河水悠悠,没了以往的茂密,已然多了份孤独的静谧。